【講座側紀】文化、獵場與森林:認識鄒族的山林世界

文/地球公民基金會志工:馬幼蜜、517
2023 年 03 月 04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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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者:

  • 浦忠勇/《鄒族的植物世界》作者、中正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助理教授
  • Naa’e Tapangu方紅櫻/《鄒族的植物世界》共同作者

主持:呂翊齊/地球公民基金會顧問
日期:2023年3月4日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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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呂翊齊在擔任地球公民基金會研究專員時就在此領域深耕,就讀研究所期間接觸部落族人和狩獵自主管理計畫後,體認到山林知識與原住民部落生活息息相關,他表示狩獵自主管理改革用意為將在地獵場管理權交給當地原住民部落,但目前因漢人與原住民生活背景的不同導致衝突,希望藉此講座以瞭解鄒族的世界觀如何看待森林來探討這些衝突


Naa’e Tapangu方紅櫻/《鄒族的植物世界》共同作者
鄒人的後花園-霞山山脈


Naa’e Tapangu和Tibusungu’e Poiconu從小在部落生活,從童年時期開始就與山林環境有著密切的互動,荒野的成長經驗孕育了他們的植物知識和山林生活技巧。

愛山成癡的兩人透過十幾年來的山林獵場踏查和部落田野,採集了500-600筆植物,而本書收錄了265筆,介紹鄒族日常生活與傳統文化跟植物之間的關係。

走進山林:踏查、採集、採訪長輩、整理資料、校稿

兩人寫稿校稿的家位於鄒族部落的Seofkonana之地(若要前往特富野通常會由此入山),除了多年來在山林獵場的踏查記錄之外,訪問部落耆老更是重要的一環,讓作者瞭解更多植物的知識和文化,然而觀察紀錄的速度卻遠遠不及他們凋零的速度。《鄒族的植物 世界》這本書裡面採訪了四、五十位老人家,目前健在的約只有三分之一的長輩。

《鄒族的植物世界》:屬於鄒族的植物書

這本書分了五部,書中前四部以學術性的方式去書寫鄒族的世界觀與思維脈絡,而第五部為「植物誌」,特別的是在鄒語中同一種植物常有不同名稱,難和單一的學名對照,所以是以族語跟中文並列呈現(31:10)。十幾年來採集了500-600筆資料,而本書收錄了265筆,介紹鄒族日常生活與傳統文化跟植物之間的關係。

隨鄒人思維探尋植物-認識鄒族植物

鄒族的植物名有些有趣的命名,例如mateof’uf’u (倒地蜈蚣),直翻有喜歡偷看的意思,因其具向陽性,花往上生長時,老人家會說這種花像在偷看別人的胯下,所以在鄒族裡mateof’uf’u被稱作喜歡偷窺的花;有些則是和鄒族神話相關,例如cxmx-no-boki (台灣小蘗)。

而跟儀式有關係的,例如ton’u(小米)為主食作物,所以鄒族有豐厚的小米文化,像是播種祭、除草祭、收穫祭等一整年下來都有和ton’u 有關的儀式;或是巫師舉行儀式時常會看到voyx(藜實),作為巫師施法的媒介。

有一些作物在鄒族很具代表性,像是pcoknx (麻竹)是最早進入鄒族的經濟作物,在當時可以換成貨幣;pcxx(臺灣欒樹)則會看期其花的顏色來判斷時節,是大地時鐘的概念,跟小米文化也非常有關係。

獵場植物最大宗為殼斗科植物,例如seoscu(鬼櫟)是人可以吃的,烤過後很像板栗。
niumo/zumo (冷青草)是水鹿的食物,因此獵人可以從草的數量狀態瞭解水鹿的數量和蹤跡,是標的性植物。
 

Tibusungu’e Poiconu浦忠勇/《鄒族的植物世界》作者、中正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助理教授

鄒族民族動物學

浦忠勇以期刊鄒族狩獵動物學芻議簡述民族動物學的例子,分享鄒族在狩獵文化脈絡下的動物知識與慣習。對鄒族來說動物知識不單只是一般動物學而是民族科學;而獵物的分配則呈現社會關係,從分配可以看出彼此親屬關係、生命的概念與習俗。

例如山豬在鄒語中有很多文化語彙,從形態、行為、哪種山豬可獵捕還有依照獵捕的山豬類型評價是否為勇士,浦忠勇舉例kualeila 指有殘缺的山豬,當獵人獵到這種山豬的時候代表土地認為其不擅於狩獵。

還有解剖分配的規範、棲息環境的命名、獠牙飾品、動物的靈性與土地儀式的另類視角,都可以看出鄒族光是對於山豬就有很多不同的面向。鄒族對於動物本身不只是科學研究,而是包含很多山林知識、社會文化的規範,浦忠勇也舉例了可食/不可食的動物,例如鄒人嗜吃有點腐壞的山羊肉、禁獵熊、禁食大冠鷲等等。

狩獵對鄒人來說並不是私人活動,而是受到族群文化規範的,像是不販賣獵物,有多就是分享,符合einu的概念。

einu為鄒族的山林知識、獵場文化規範,涵蓋了在地知識、山林規範、集體共享、萬物連結的概念,類似泰雅族gaga的概念,核心為尊敬人、動植物、土地、神靈。

談論狩獵文化的價值,需要跳到跟土地本體深層連結的概念。獵人對於獵場各個區域的命名、熟悉動物的生態、山脈的輪廓和地形特徵,都應證了他狩獵的行為可以培養山林豐富的知識。鄒族有一句話是說:獵場是男人的身體。你對於山林認知和河川的認識,會決定你如何狩獵,這背後也代表著對於地形的認識、需要熟悉動植物的種類與習性、狩獵的技能還有最重要的人際協商,並非隨處皆可放陷阱而是要以其他族群的界線、狩獵季節等來評估。
 

追尋價值平衡-傳統文化與現代管理

傳統可以做為一個方法,可是不可能永遠停於傳統,以狩獵文化來說。作者以站在十字路口來形容在「釋字第803號:原住民狩獵案」後原住民族的處境,在從事狩獵文化的權力與環境生態保育的重要價值之中需要取得平衡。

狩獵辦法至今仍有眾多爭議,不論是社會大眾、環保團體、動保團體或是原住民。

作者在107年成立了嘉義縣鄒族獵人協會,為了傳承狩獵einu的價值,但傳統獵人是不搞這套的,它其實並不符合家族獵團的模式。這之中有訂定狩獵的自治自律公約,也希望可以持續與政府協商,共同守護這片森林的方式。以前,林務局跟獵人是完全對立的,但在104年,我們協會與嘉義縣政府、嘉義林管處簽定三方合作意向書。

作者表示他們其實更想藉由獵場故事更走進文化中,慢慢地去找回文化語彙,例如hupa(獵場生態)包含著氏族分配、土地管理運用、傳統領域等等的面向,這些所涉及的是更深層的意識。協會在去年也帶著部落的青年、孩子踏查8條古道,一同繪製了八條傳統獵場的地圖,這樣的地圖希望有機會可以去作套疊,期待有更多的作用。

作者期許傳統與現代可以有更多對話,找出均衡的方式,一起守護山林。

Q&A

Q1  從小在山林學習的能力?

A1 方紅櫻老師:剛剛講述到躲避比較像是對於環境上的警覺,比如說蛇類、落石、洪水等等的敏感度,對於生活的熟悉度要足夠,才可以立即性去做判斷。

主持人:上山其實是很危險,除了剛剛方老師提到自然環境上的危險又或是一種無形文化的力量,比如說truku的獵人會跟我說,出發前不能跟老婆吵架,在他們的gaya裡,這樣可能會獵不到或是出事,其實比起實質危險,更多是有關人靈之間的拉扯與規範。
 

Q2  甚麼事現代獵人在面對現今環境保育價值下會遇到最大的難題?

A2 浦忠勇老師:如果真正的了解傳統文化狩獵以及現今保育的核心價值,這兩者是互相重疊的、共存的。而我們常常遇到狩獵文化與環境保育彼此拉扯,可能是理解上會互相質疑,還有在過去確實有獵物販賣的商業情形,也認同過度狩獵會造成的生態浩劫。我們在過去一段時間都沒看到水鹿和山羌,在山產店卻可以點到這些食物,制度不完整所造成狩獵汙名。原住民的狩獵是有輪獵的習慣,去維持各物種的平衡,還有很多不同的禁忌,代表要小心和敬山,和環保目標是一致的希望環境永續,我們其實是一起在保護山林的人。
 

Q3  為甚麼對文化越了解的獵人越能接受現代管理?

A3 浦忠勇老師:越是重視在地知識,對於自己土地山林會有很清楚的認知的人,面對到einu套入到現今環保概念的制度下,它們幾乎是可以連結的。像是回報系統,就是要以科學數據去了解現今動物生態,這樣去解讀的話,其實跟我們的核心價值是一樣的,屏科大那邊有一位溫教授在研究當中也指出這幾年山羌快速成長,這跟我們原住民所觀察到的結果是一樣的,但數據上山豬數量有下滑的趨勢,我們的獵人是靠對於環境的熟悉和認識,發現取樣的位置不合適才有數量減少的情況。我覺得當你對於這些山林知識、狩獵文化不夠理解,對於現今政策才會有所退縮,而當你擁有那些知識的時候,才有機會跟林務局去談要如何訂定公約。像是不去獵保育類動物,好比說黑熊,鄒族本身是不獵黑熊的,因為在我們的傳統中代黑熊回家會有厄運,但萬一誤捕的時候又有甚麼SOP。擁有對文化的認知,你才可以有足夠的立足點去進行對話,彼此連結。
 

Q4  日本學者很早就發現鄒族有自己的信仰,在狩獵和環境可以取得平衡是有很大的自律精神,想要詢問這種精神層面有甚麼機制去提升?

A4 浦忠勇老師:國際兩公約提到,你要讓原住民土地、河川、山林有精神聯繫,才會敬重自己的土地與獵物,在靈性的層次。我們鄒族會在小米祭之後,做一個土地儀式,是用來感恩神靈對於土地的照顧。再來就是在部落內部會一直強調有些地方不能狩獵,山羊的會所在那個地方槍要收起來,喝水要用削刀,是怕布農族下毒,鄒族還有很多有關靈性的故事。現代雖然已經有新的宗教信仰,但共同的還是尊重山林,與自己是有所連結的。

主持人 :今天你沒有辦法理解他們對於土地、靈、人、自然之間的連結的話,很難了解他們的行為,很多時候環保團體會很講求數據,但多數的時候我們自己本身也有自己的宗教信仰,但在看待原住民其宗教文化時,卻認為是傳統的。我覺得多數的時候是出於自身文化差異,而產生出的不理解與不信任。有機會可以到部落一起烤烤火,聽聽他們的故事,我們才有機會從自己的世界觀走向不同族群的文化脈絡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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