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核電日子照過——記福島核災後東京行

311福島核災三個月後的6月下旬，我站在東京新宿街頭，想找到一絲絲台灣媒體所報導的限電所引起的社會混亂等情形。漆黑的車站與道路？失去燈光霓虹的高樓大廈？沒有冷氣的酷熱都會生活？在我眼前的是依舊光亮的車站與大樓，無數忙碌的男女穿梭其中，建築物內有冷氣吹拂，便利商店、自動販賣機依舊營業，旅遊服務中心招牌閃爍，擦肩而過的短裙女高中生嘻笑著，居酒屋外聚集著大聲喧鬧的上班族。地震呢？核災呢？限電呢？怎麼覺得一切從來沒發生過一樣？

變化出現在一些小細節。跟我去年來東京時相比，車站照明少了，但絕沒誇張到看不到路。貼上「節電營業中」的商店或自動販賣機變多了，他們把冷藏庫內部的螢光燈關上，冷氣溫度或許有調高，但絕不會讓人感到不適。有些非地下化的電車把車廂內的氣窗打開，上班族幾乎不打領帶。但這些都不足以讓「東京是個燈火通明的大都會」這個形象改變。

最有趣的是公共場所的電子公布板上，隨時都能看到東京電力公司用液晶螢幕顯示的「現在電力使用情形」，中午是百分之七十幾，下午會飆到百分之八十，到了傍晚就一路下滑到百分之六十至五十之間。淺顯易懂的百分比圖表，好像在看股市跌停還是某場球賽的比數一樣。最令人納悶的是，核電廠不是都關得差不多了？（註）怎麼用電量從來沒有破表過呢？沒有核電，日子照過。這跟以往聽到的政府說詞好像不太一樣耶。

如果說媒體代表輿論走向的話，現在的日本毫無疑問是走在全民反核的路上，以往不見天日的反核學者、核電內部告發者的書全排在書店最顯眼的櫃台。特別是京都大學原子爐研究所的助教小出裕章，他從四十年前開始就以一個核工學者身份公開反核，被學界排擠成為萬年助教，但如今他的新書已在兩個月內狂賣五十萬本。

走到雜誌區，經濟商業周刊的核能特集，告訴大家日本不需要核電。走到小說區，可以看到《東電（東京電力）帝國的失敗本質》、《東電帝國的暗黑》等，封面還加上東電社長對著福島縣民下跪照片的揭密書。全國各地每個禮拜，都有各式各樣的反核遊行及行動，這股驚人的廢核風潮，真令人難以想像過去日本主流媒體曾經全面封鎖反核資訊。看看祝島居民，反對上關核電廠的行動已經持續了超過 27年，但始終未能獲得最後成功。直到福島核災發生後，此一核電廠計畫才終於宣告暫停。

節電熱與樂

7月1日，日本政府正式發布限電令，希望企業能節電百分之十五。這會使產業界陷入混亂嗎？與核災剛發生，政府貿然宣布電車停駛等停電計畫，引起軒然大波的時候相比，這次的限電令早已在企業考量之內。且限電令也排除了醫療交通等公共設施，當然民生用電更不在強制範圍，影響果然還是有限。

更不用說腦筋轉得快的商界，早已嗅出「節電商機」。生活雜誌上斗大的標題寫著「今夏必見！節電密技」，教導民眾各種極盡巧思的節電技能。會噴水的電風扇、吸汗通風的內衣成為熱門商品，省電家電更趁此時大肆宣傳。「節電」成為今夏日本的一種流行趨勢，全民樂節電，核電不要開，或許是現在日本的國民共識也說不定。

戰後60年來最大的災害，震起了日本人對現代政經結構的反省以及對永續社會的憧憬。今後的日本，雖然還將有很長一段時間必須籠罩在福島核災的陰影之下，但全民意識的改變，必將引領著日本走向一個綠色的未來。

（原載於主婦聯盟生活消費合作社綠主張月刊第95期2011.08，本文略有刪修)

註：日本全國商用核電廠的五十四個機組，包括福島第一、第二核電廠在內，目前共有三十五座因三一一強震影響或定期檢修等原因而停止運作。

2009年，日本山口縣祝島漁船一字排開，阻擋工程船靠近海岸。東條雅之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