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角紀行

4╱25（六）高雄 ð 滿州

連日陰雨，竟在今晨放晴，分明是麗日也想同樂，共赴國境之南。天公作美，許是眾人念力強大，感動上蒼露臉，遞來和煦笑容。

驚豔出風鼻

山路蜿蜒，玩興比我們還重，彷彿好不容易逮獲獵物的貓，百般玩弄到手的可憐蟲，就是不捨太早「處置」，車隊只能馴順依從，彎左，緩下，轉右，陡降，像被降伏的龍。

雨來了。樹梢掠過一雙黃裳鳳蝶，尋常雄蝶間的爭鬥與驅逐，因後翅的耀目金光，洩露雨中眾人對晴陽的期待。

小雨在我們踏上島嶼東南隅，美麗的貝殼砂岸時，貼心地停了。海蝕平台將璀璨多姿的潮間世界細切成梳齒，供我們逐段玩賞。體長三四十公分，既黑且粗的蕩皮參首先埋伏在我們尋奇的路線，揭開眾人的尖叫與驚嘆；海蟑螂以魅影似的「瞬移」遁形，羞怯的陽燧足則猶抱礁石半遮面；我只顧按快門，沒注意一旁用細密黑刺武裝自己的海膽，正露出一圈白點像極無辜的小眼……

猶如目擊島嶼豐美而蓬勃的前身，漫步在珊瑚與貝殼密謀地老天荒的海岸，是獲贈一筆珍貴的自然遺產，更是親炙一則久遭島國遺忘的瑰麗傳說。只要雙眼經澄瑩剔透的珊瑚組曲洗滌，誰還深信科技文明帶來的便利始終符合人性？只要雙腳被熱鬧繽紛的貝殼砂擁吻，誰還願意讓冷峻的水泥與粗糙的柏油來封鎖我們赤腳的自由？如果我們允許道路深深淺淺切割這塊淨土，坐視諸多人為修飾、干擾、侵凌玷汙了她的純粹完好，身為這無盡藏的繼承人，我們只能慚愧；對島嶼的後代子嗣而言，我們自私而無能。

佇立海角，手握貝砂，溫潤熨貼我心。大自然的賜予如此豐沛而有限，我們可以敬慎珍惜，恆久享用，也可以因一個錯誤的決定葬送一切。

(何俊彥攝)

滿州寮仔的饗宴

在風雨漸強時返回「滿州寮仔」民宿。冒雨者的狼狽與安坐者的恬逸雖非一色，戶外餐桌上閒書與零食倒是齊飛。yoyo和momo正開發色紙的新玩法，廚房已有人忙進忙出，端一鍋吐著熱氣的薑湯驅走風邪還不夠，卉荀發動寶貝女兒的甜美攻勢，用笑容把旁人連寒意一併融化。

「風雨飄搖晚餐」菜單：鬼頭刀魚湯、杏鮑菇咖哩、台南滷味、鮮蟶快炒、味噌湯、旗山香蕉、山葡萄、陳高、梅子酒、啤酒。

「吼搭啦！」飯後眾人以酒會友，縱談教育與環運諸事，良宵難得，酒酣耳熱，至十一點多才甘心散場。是夜狂風撼窗聲從耳畔直颳到夢裡，強颱過境也似。

4╱26（日）滿州 ð 高雄

「終極頹廢早餐」菜單：鮪魚潛艇堡、烤土司、生菜沙拉、南瓜薑湯。

農場風味餐，林野探索課

九點，八車齊發，一段蜿蜒的車程後，終於抵達張輝山老師的農場。大伙先分食水果，舉止節制虔誠，像進入密林幽谷前的祝禱儀式。自然探索開始：偷窺被鏡頭騷擾的蠟蟬如何處變不驚；與嵌在楓香葉上午寐的青山蝸牛神交；分享鹿子蛾躲在葉背垂釣的夢；像驚嘆號一樣闖入眾人眼簾的紅紋沫蟬，又像驚嘆號一樣地彈飛；後腳腿節粗壯的拉緣椿棲停葉面，用肥肥的腿弓，拉一把深綠而過大的提琴……

探索路線下切至溪谷時，立即切換不同的課程：氾濫溪床的青葙，以紅白漸層的穗狀花序標誌秀麗的流域；比想像多的小溪魚，比意念快的小蚱蜢；原本擬態成功，卻因人腳逼近而自暴行跡的日本樹蛙；大鳳蝶後翅挾帶藍黑色金屬光澤，總萬般輕盈地，把不及對焦的相機遺棄身後……

眾人小溯一段溪床後折返，婦幼組循原路，餘則緣溪而下，再取山路回寮。「農場風味午餐」菜單：輝山工寮之五穀野菜粥。

飯後，大伙成散亂隊形，在工寮內外閒聊，小孩對齊屋簷，瞄準矮灌叢，比賽誰將果皮瓜子等有機物扔得遠，每每廚餘落地片刻，蟲聲鳥鳴便響起如喝采。直到向晚，眾人才滿載歡樂記憶，踏上歸途。

後記

為期兩天一夜的恆春行，說是要走頹廢路線的，但大伙卻在風雨夾縫中，積極收集了可觀的野外踏查點數，將來要跟回憶兌換笑意的。回程中，雲氣又濃，天光欲收。恆春，卻已在風雨飄搖中為眾人根植永恆的溫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