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兩百年的霄裡溪水，十多年就被友達、華映壞光光

華映(左)、友達(右)座落在霄裡溪源頭的山頂上。

文/李怡蒨（地球公民基金會研究員）

2000年、2002年，中華映管、友達光電兩間TFT-LCD面板廠，相繼矗立在霄裡溪源頭的山頭上，成為新竹縣新埔鎮居民口中的「怪獸」，也變成他們13年來揮之不去的夢魘。

憨厚的鄉親本來不知道兩廠每天三萬噸的廢水就這麼排進他們拿來飲用和灌溉的霄裡溪，直到2004到2006年開始陸續發生溪流生物集體死亡，以及鯉魚養殖場的錦鯉大量暴斃的情形，才發現事情不對勁。

2008年，環保署毒管處發公文給新埔鄉公所，要求加強宣導「新埔霄裡溪流域的溪水未經處理不能直接飲用」，但沒有說明理由，更發給沿岸每戶一個大水桶，請新竹縣環保局以運水車挨家挨戶送水，引發居民恐慌。聽說送水的成本太高，所以一年後就停止運水，然而霄裡溪水受到污染的問題並沒有解決，新埔鎮民的疑慮也沒有消失。

環保署和新竹縣環保局合送每一戶一個大水桶。居民自力救濟，買好幾箱礦泉水堆在家中。

由於自來水和井水都不安全，很多居民每天開車去載霄裡溪支流的山泉水；沒有車，或是只有老年人無法提水的家庭，只好花錢買瓶裝水，一個月要一千多元。問他們這樣是不是很大的財務負擔，屋主只是無奈地笑了笑，沒說什麼。台灣以發展面板這種所謂的高科技產業拼經濟，受害民眾卻只能自力救濟，這抹苦笑讓人看了很心疼。

回頭撇見流理台內在洗菜，問說是不是也用瓶裝水，他們說沒有，洗菜、洗衣、洗澡用水量大，還是只能用與霄裡溪水相通的井水。我們很擔心，這樣免不了碰到、吃到光電廢水中的有毒物質，但要經濟能力有限的鄉下人家怎麼辦？

路過涼亭，許多巨埔里里民聚在一起聊天，其中一位曾先生是在地大家族的成員，他說曾家世世代代取用霄裡溪水，已經兩百多年，想都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前年二到四月，里中兩口井被驗出有毒重金屬「鉬」嚴重超標，受影響的共計24戶，但霄裡溪沿岸共172口民井，井水一直都有這些令人不放心的有毒物質，只是濃度高低不同。

環保署能想到的方法是幫這24戶免費裝自來水，原本古樸的巷弄，像被開腸剖肚般，地面都是挖開來埋設水管的痕跡。裝設自來水的經費總共79萬元，直接由環保署買單，沒有要污染者友達、華映付費。這是什麼道理？新埔鄉親被毒害13年，愈來愈多人在承受身心的病痛和煎熬，結果是用他們自己的納稅錢，換來同樣受污染的自來水。

霄裡溪沿岸巨埔里的居民齊聚在路邊涼亭。

部分井水驗出嚴重汙染，被迫接受埋自來水管，改用自來水。

自來水管理處在去年七、八月新裝設的水表。

仔細一看，去年七、八月新裝設的水表，經過三、四個月，只用了0.5度。細問之下才發現，被迫裝自來水的家戶，根本不懂為什麼過去幾百年來井水用好好的，現在突然要他們改變生活習慣，還得付自來水費？顯然這種遇洞補洞的方法，根本不可能解決問題。

環保署長沈世宏在立法院接受立委質詢時，說「鉬」是人體所需要的元素，言下之意是飲用水中有這種東西，也沒什麼好擔心的。然而勞委會勞工安全衛生研究所的「物質安全資料表」顯示，「鉬」是有毒重金屬，會產生刺激眼睛 、鼻子、喉嚨的健康危害，主要症狀是刺激感、體重減輕、妨害消化。而「銦」會產生刺激眼睛、皮膚、呼吸系統，可能導致肺永久性傷害及肺水腫，甚至死亡的健康危害，主要症狀是燒灼感、咳嗽、呼吸困難、頭痛、噁心、嘔吐。

或許就是因為這些奇奇怪怪的化學物質，居民愈來愈常聽說誰家的誰又得了癌症，而且以喉癌、肺癌居多，聽說近六年來，沒有人是壽終正寢。好好的一條母親河就這樣被糟蹋，新埔人真的很不甘心，「為什麼不叫污染源走，而是要我們放棄霄裡溪？」

除了飲用水的問題，霄裡溪沿岸共有十個灌溉水圳，許多農家擔心用被污染的水種作物，對食用者的健康不好，特地引山泉水來灌溉田地。對一些農家來說，不另外想辦法都不行，因為霄裡溪水的導電度太高，讓土壤鹽化，種出來的稻穗變成空包彈，苦心都白費。

13年來，友達、華映始終躲在政府背後，讓環保署、經濟部協助它們將錯就錯。在監察院糾正文要求下，去年底環保署總算協調兩廠，承諾在二到三年後完全回收廢水，做到所謂的「零排放」。但新埔人健康已經受到威脅、生計已經受到影響，怎麼能要他們在零排放實現前，繼續承受這兩個怪獸帶來的傷害？無論如何，應該立刻停止污染，還他們「清淨霄裡溪」。

新埔淨水廠的取水口自民國74年至今都在霄裡溪、鳳山溪交會口的下游，一直在承受華映、友達的廢水。

新竹縣新埔鎮擁有大量良田，種著大片稻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