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仁溪的無毒養殖夢

文/蔡卉荀（地球公民基金會研究員）

2009年冬天，根政、敏玲和我與當時還在屏東環盟任職的柏余，一同拜訪了高雄湖內區的養蝦達人阿麟師。阿麟師在湖內地區推廣「安心無藥養殖計畫」，不使用除草劑、殺蟲劑，也不用藥物清洗池子。別人的池子都是光滑的磚塊水泥，他的水池裡卻種了水草、綠藻，要讓蝦子在自然生態下，自己產生抗菌抗病力。參與這個計劃所生產的白蝦和鰻魚，總是能輕易通過外銷日本的藥物檢驗。

白蝦、二仁溪、民眾健康 三贏

中午，阿麟師打撈白蝦，現場烹煮，大夥兒吃得滿嘴鮮甜。阿麟師說，農漁民世代受到中盤商剝削，為了提高利潤，多半會高密度養殖，結果蝦子、鰻魚很容易生病，必須投入大量藥物與化學飼料來殺菌，但卻汙染了家鄉環境。為了跳脫這種惡性循環，阿麟師鼓吹低密度的有機生產，並且自闢國內市場，一來提高漁民利潤、二來保護家鄉環境、三來讓國人有機會享用無毒水產，創造三贏局面。

這其實是一個充滿雄心壯志的計畫，因為面對中國低價傾銷競爭，以及氣候變遷、台灣風災乾旱頻仍，動輒血本無歸的風險，漁民很難抗拒不回到傳統以量求勝的生產模式。此外，還有一個現實環境因素，那就是二仁溪的水質。

二仁溪位於台南與高雄交界，數十年來就是湖內與茄萣地區共1200公頃魚塭的養殖水源，同時也澆灌阿蓮區800公頃蔬菜果園。但是二仁溪卻飽受汙染之苦。早年它的下游是廢五金與熔煉業集散地，堤岸遭堆棄陶瓷印刷電路板，2000年，水利署第六河川局整治二仁溪時，還挖出5千多包電子廢棄物。

污染加重漁民生產成本

其次，二仁溪流域平均每兩公里有一座衛生掩埋場，上游的內門、阿蓮與關廟也養了近15萬頭豬，成分複雜的垃圾滲出水與養豬廢水都往二仁溪排放。我們訪查阿蓮的養豬場時，便看到放流口排出混濁、含不明雜質的黃綠色廢水，完全沒有經過任何處理。

最令人擔憂的是工業廢水的毒害。支流港尾溝溪與三爺溪含括二仁溪流域76％列管事業，這些是分布在台南保安、永康、仁德的金屬電鍍業與塑膠製造業，廢水中含有重金屬鉻、鎳及硫酸、氰化物等有害成分。所幸這兩條支流皆位於湖內養殖區取水口的下游，正常來說不會取到這些工業廢水，但仍有可能因海水感潮作用而將有害物質回推到取水口。

這些環境污染威脅著灌溉與養殖用水，也加重農漁民的生產成本。

我們又去拜訪高雄農田水利會湖內工作站，了解他們的因應方式。「每年1月從旗山越域引水，拿楠梓仙溪的灌溉剩餘水來稀釋二仁溪」當時的站長、現任會長李清福說。

湖內站工作人員蔡先生帶我們到旗山看水利會的倒虹吸工程及分水井，原來楠梓仙溪的灌溉剩餘水除了給二仁溪，還要分給阿公店水庫，使得二仁溪能分配到的水量很少，因此湖內的魚池每年每甲地只有24分鐘取水時間；4月之後如果還需要用水，就沒有楠梓仙溪的水來稀釋了。「這時候電導度通常都破千，我們也不敢放水出來」，蔡先生說：「如果漁民還是要我們放水，他們得自己設法處理水質。」

想想漁民能怎麼處理水質？還不就是添加化學藥劑來對抗工業及畜牧業的汙染，這真是惡性循環。

如果…

如果上游的畜牧業都乖乖啟動廢水處理設施…，如果下游的電子廢棄物能藉這次河川整治清除乾淨…，如果工廠及工業區不再排放不合格的工業廢水…，甚至於如果工廠能接受工業局輔導轉型低汙染產業…，那漁民是否不需再耗費財力用藥，就能養出傲視全球的高品質魚蝦、從此擺脫被剝削的命運？這才是真正的「一鄉一特色」不是嗎？想到這裡，不禁為阿麟師的無毒環保夢深深祝禱起來…

養豬廢水終沉池，水面起泡、漂浮不明物體。

二仁溪河床上的電子廢棄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