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則保護森林的小故事

造林現場
我是一名賞鳥者，3月初，為了進行鳥類監測調查，與嘉義大學接洽後，於社口林場設置調查樣區。我們很高興能找到一片難得的次生林，小徑佈滿了落葉，沿途是比人還高的姑婆芋、茂密的山棕與筆筒樹，繁盛的榕樹及雜木林，纏繞各種蕨類與攀藤，還有一些廢棄的竹林與果樹。朱鸝與黃腹琉璃在我們進行調查時，就站在正上方觀望。兩個禮拜後，我們回到同一地點，發現景色變得不太一樣，地上的植被全被清除了。幾位工人正在整地，我遇到親切的工頭得知是林務局與嘉義大學合作的造林計畫，便向他詢問細節：「請問你們要砍到哪裡？」工頭答：「會清到稜線。總共大約有10甲地(15公頃)。」幾乎是整顆小山頭北面。工頭說明：「我們會先清理雜樹、整地。這塊地會種上7000棵無患子與桃花心木」。事後得知，這塊土地是20-30年前向農民徵收而得，表示此處的森林已經自然生長多年。聽說工頭說在這片林地，還有看過藍腹鷳與山豬。

3月初發現的綠色造林計畫現場。整地工程正進行到一半。畫面後方，原本會被砍除的次生林與小苗被保留下來了。 宋欣怡攝。

我繼續跟工頭閒聊：「大樹都被你們砍下來了呢。」工頭回應：「沒有砍大樹啦，你看那些楠仔(經濟價值樹種)，我們都有留下來。」看著坡地上孤伶伶的站著幾棵樹，而那些倒在地上，沒有經濟價值的「大樹」呢？在傳統施做法中，那種大樹可能都「不算數」吧。

我走入被整地後的範圍，竹叢是照著規定清理的，但除了少數倖免的「有用」之樹，其他有點高度的植物，皆倒於工人的刀鋸之下。姑婆芋紅色的果實，是鳥類喜歡的食物。原本快要比人高的的姑婆芋，現在整遍躺在地上，果實來不及成熟。可以讓鳥類作巢的灌叢、山棕與藤蔓都不見了。接著，我遇見那棵水同木…

水同木喜歡長在山溝邊，能維持山溝的陰濕環境，庇蔭其他許多的植物。我看到一棵水同木，只剩一截樹頭，因為樹頭是斜的，從根部送上來的水分，便從樹頭邊緣的傷口滴下來。用每秒一滴的速度，墜回土地中。驚人的是，這是三天前所砍掉的樹，三天來，它就這樣不停的滴著，每滴一下，我的心頭就痛了一下。大樹在流淚，但這豈止是淚，那是生命之水，也是生養萬物的珍貴水資源。在政府不停宣導要蓋水庫、要珍惜水資源、要面對乾旱的年代，見到這樣的畫面，特別令人震撼與憤怒。

將惋惜化為行動
我在網路上分享照片與影片，我希望不只有這樣，台南社大環境行動小組的吳仁邦大哥跟我聯繫，當晚，仁邦大哥的照片放到網路上，吸引了另一群朋友回應。台南新生國小的沈識鶴老師提到地球公民在造林議題上有長期的耕耘。於是我到地球公民網站，在首頁就見到造林相關影片。同時，得知地球公民基金會於3月中旬，推行「限制採伐補償」有了成果，立法院已經形成正式決議，要求水保局及林務局編列預算與實施辦法，保護現有森林不被砍伐。

灰喉山椒鳥，站在倖存的小樹上──某些美好的東西被保留下來了。宋欣怡攝。

許多森林的生態功能與價值，並沒有被轉化成報告裡的經濟數據。宋欣怡攝。

3月30日我寫信給地球公民說明狀況，隔日楊研究員前往造林現場勘查，下午即與負責管理嘉義大學林場的詹明勳教授聯繫，並達成協議：只砍竹子，不砍5公分以上大樹。另一方面，楊研究員並聯繫林務局相關單位。4/1嘉義大學李明仁校長就親自致電地球公民表達歉意，承諾停止整地。從我通報地球公民之後，只有三天的時間，棲地砍伐就被阻擋下來了！ 

仔細歸納地球公民的作法，是由下而上，跟執行單位溝通；再由下至上，跟林務局長官提醒；然後請公民及民間團體，持續從旁監督。4月中旬，回到現場去看，森林砍伐真的停下來了，剩下的10公頃的次生林倖免於難。除了感謝地球公民的協助，我也感謝林務局與嘉義大學，實際且即時的調整作法。每個單位都有不同的考量，願意聆聽，進行協商，達成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就是很好的案例。事後，我與一些鳥友重回現場。在一棵倖存的小樹上，發現一隻灰喉山椒幼鳥，由父母輪流餵食，多美的生命力被保留下來了！這也代表著棲地環境與生物多樣性的維持。

雖然森林不會說謝謝，小動物也不清楚發生什麼事，但我心中瞭解，在眾人努力之下，某些美好的東西被保留下來了。雖然不是很具體的事物，也不是短期能獲得的什麼，但那乾淨的水、清新的空氣、豐富的生命，都值得去努力，因為這是我們的土地。